TCL跨國并購 近乎"完美"的失敗樣本
TCL的跨國并購成為一個近乎“完美”的失敗樣本,對其進行詳細解析,將有助于后來者避免重蹈覆轍。
TCL跨國并購的失敗,是關注國際化的中國企業的熱門話題。并購的失敗率之高世所公認,很多學術研究發現,并購是一條實現成長的高風險路徑。平均而言,由并購得到的回報大大低于資本成本。
那么,為什么還要并購?因為并購可以帶來企業規模的快速擴大,可以維持贏利的增長,可以實現業務組合的多樣化和再定位,可以滿足資本市場的需求,可以為CEO加上戰略家的光環。美國著名經濟學家、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施蒂格勒曾說,世界上著名的大企業、大集團幾乎沒有哪家不是在某種程度上以某種方式,通過兼并、收購等資本運營手段而發展起來的,同時幾乎也沒有哪家是完全通過內部積累發展起來的。
李東生主導的跨國并購,明顯是以國際化經營來提升企業競爭力、縮短自身與跨國公司的距離從而成為一家“世界級企業”為訴求的。他說:“全球化這條路一定要走,今天不走,明天也要走,因為企業在中國這個區域市場的競爭力,是無法與別人的全球競爭力相提并論的。我們的目標很明確,就是要完成全球業務架構。步伐太慢就沒有機會了,當然步伐也不能太快,太快會摔跤。”
這個出發點是無可厚非的。問題在于,他對跨國并購的風險和困難估計不足,違背了一些根本性的指導原則,犯下了并購中所能犯的幾乎一切錯誤,這使得TCL的跨國并購成為一個近乎“完美”的失敗樣本。對這個樣本進行詳細解析,將有助于后來者避免重蹈覆轍。
高層管理者親身參與并購
由于并購活動對企業的戰略和財務績效具有重大的影響,所有的并購交易,無論規模大小,CEO都必須積極參與并作出最終決定。這不是一種形式,而是要求CEO做到日常參與交易過程,其中包括了解目標公司的業務計劃、價值評估及管理層的素質。CEO也要參與盡職調查、定價與合同談判等重要事宜。
然而,在收購阿爾卡特的過程中,起主導作用的是當時TCL移動的掌門人萬明堅而不是李東生。2005年4月,在萬明堅被免職之后,李東生才透露,并購阿爾卡特手機業務時,當時TCL移動管理層看問題過于簡單,認為該公司不到1000人,而且沒有工廠,只有研發和營銷體系,因此就自己設計了收購方案。省了幾百萬歐元的咨詢費,但經營中出現的問題卻沒有預料到,結果一個季度虧損就超過了省下來的一點費用。“省了小成本卻花了大價錢,這是TCL國際化的一個教訓。”
據說,李東生因糾纏于湯姆遜事務,而將并購阿爾卡特的事情交由TCL移動的管理團隊予以評估。作為CEO,在并購阿爾卡特這樣大的事情上,怎么可以完全聽憑TCL移動管理團隊的意見呢?阿爾卡特在歐美的研發能力是此次并購的核心價值,媒體曾經鼓噪“TCL手機可以借勢對方研發能力”,但李東生很快發現承受不起,因為TCL原有產業經營的利潤貢獻,根本不足以維持這個研發體系的成本。
曾經有一位阿爾卡特人士算過一筆賬:按最初的協議,700多名阿爾卡特員工將轉入合資公司,以阿爾卡特原來的高薪酬福利,月支付近1萬歐元/人/月,每月的人力成本高達700萬歐元。也就是說,僅8個月就能將TCL并購時拿出的5500萬歐元耗盡!
李東生被迫在2005年上半年做出一個斷然選擇,將整個研發架構推倒重來,相當一部分技術研發工作盡快轉移到中國,所有研發都要以創造效益和價值為目標,一門心思開發有競爭力的產品。而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,原因就在于,李東生并沒有積極參與并購過程。
為并購交易指派交易發起人
TCL的跨國并購缺乏發起人,也就是在整個整合過程中,制定整合日程和監督整合進度的工作團隊負責人。
從1973年至2000年間,艾默生公司完成了兩百多項收購,累計投資額超過100億美元。它的一個收購經驗是,為每一項交易指派一位發起人,一位對這項收購交易有歸屬感,并愿意為交易承擔責任的高級管理人員。他是收購項目在公司內部的代言人,負責向CEO、董事會和公司管理團隊的其他成員推廣該收購計劃。他在收購交易達成后的角色也同樣重要,必須確保收購計劃的實施以及預期協同效應的實現。
在這一點上,李東生同樣犯了錯誤。仍以阿爾卡特的并購為例,雙方當初達成的談判結果是,成立一家新公司,阿爾卡特注入4500萬歐元和2G、2.5G的專利知識產權,其600名在歐洲和中國的業務雇員也一起轉入,并獲得新公司45%的股份。按約定,這一股份可以在3年后根據當時的價值換為TCL通訊的股份,上不封頂,下限為5%。這意味著在一定時期內,將存在兩個獨立的法人實體,TCL通訊以及TCL通訊附屬的合資子公司T&A。這種安排給整合埋下了“地雷”,TCL和阿爾卡特依然各有自己的渠道,TCL、阿爾卡特仍將是兩個獨立的手機品牌。
在談判過程中,雙方明確,為將協同效應發揮出來,需要由一個人統籌TCL通訊、T&A兩家公司。而這個候選人當仁不讓地落在了一手將TCL通訊做大的萬明堅身上。然而,恰在此時,國內手機行業發生巨變,萬明堅根本無力顧及合資項目,隨后,他更于2004年12月去職。有一種說法是,萬明堅去阿爾卡特的次數尚不如李東生。
缺乏一位對交易有歸屬感的高級管理人員,使得TCL通訊與T&A之間的業務整合幾乎毫無進展。整合7個月后,阿爾卡特的大部分產品還是外包生產的,而TCL自己的工廠卻產能過剩。共享渠道資源,將兩家公司的成功產品引入各自的銷售平臺,本應是最早著手之事,卻一直無人推動。阿爾卡特方面的運營幾乎保持原狀——這正是李東生言之痛心的“失控”:“從2004年9月份運作到調整前,我們在歐洲不單沒有減少人,還增加了幾個人,這是很不可思議的。”這期間,合資公司虧損6.6億人民幣,雙方共同投入其中的1億歐元消耗了大半。
T&A當時提出,采取兩大策略—創新和開源節流,發揮四大協同效應:交叉銷售、采購、生產及研發。但現實情況卻是,協同作用的發揮在操作層面困難重重。一位前T&A中層管理深有體會地說,“表面合在一起了,但是事實上還是兩張皮,貌合神離。”由于是兩張皮,不可避免地要出現扯皮現象,“阿爾卡特和TCL到底誰說了算,這個問題要扯半天。”離心離德的現象開始出現,因為缺乏有效激勵機制和文化沖突,有的銷售大區經理走了,銷售人員離職超過一半,研發人員也紛紛選擇離開,大批原阿爾卡特員工對并購選擇了用腳投票。這樣的狀況直到2005年7月,TCL對手機業務進行戰略重組,橫向打通了相互獨立的兩條線,兩個品牌的產品規劃、研發、采購、制造等資源被整合在一起,才有所改觀。
TCL多媒體與湯姆遜集團合并重組彩電業務而形成的TTE公司,也同樣處于因缺乏有力的領導而整合無方的狀態。在并購湯姆遜彩電業務之前,作為TCL彩電元老級人物的胡秋生一直跟著李東生與湯姆遜進行談判。然而,2004年7月TTE成立后,李東生卻臨陣換將,任命趙忠堯出任CEO。到2005年9月,在TTE巨虧不止的情況下,胡秋生重又出任TTE的執行董事長。2006年5月,胡秋生亦掛冠而去,李東生不得不親自披掛上陣出任TTE董事長。湯姆遜并購中的這種人事動蕩,充分暴露了缺乏交易發起人的窘境。由于沒有發起人,致使無人全力跟蹤整個過程并使之成功。
注重交易活動的計劃性
懂行的公司在整個交易活動中都強調計劃。事實上,沒有計劃,不應該進行任何交易。這意味著,在達成交易之前,公司就應該準備好一個詳細的計劃,分步驟、分季度地列出為實現協同效應和財務績效所必需的行動,收購交易的定價正是基于這些協同效應和財務績效。許多公司的收購常犯的一個錯誤是,只根據一些綜合的高層次的假設來評估戰略價值和潛在協同效應,并以此為基礎來完成交易。在交易達成之后,再制訂目標協同效應和目標回報的詳細計劃。這是一個有可能帶來災難的做法。
例如,李東生當初曾對TCL收購阿爾卡特手機業務進行過美好的設想:“中國的低成本”加上“阿爾卡特的技術”,會促成TCL手機的跨越式發展。然而,事實證明,這個理想的模式錯了。首先,TCL最核心的競爭力——在制造方面擁有低成本優勢——并非如想象的那樣強大。這一點包括諾基亞、摩托羅拉等跨國公司后來也都有所發現,因為相較跨國公司可以動用在東南亞、南美等地全球供應鏈資源,在世界各地尋找最合適的成本,TCL實際只能在華南珠三角一帶擁有相對便宜的原材料和人力。具體到產品層面,實際TCL只是在一些低端機型上可以采購到便宜的零部件,很多高端機型的材料都必須到價格昂貴的歐洲和日本市場購買,這樣算下來,實際成本并不低。
其次,在并購之初,一位阿爾卡特人士就曾對《財經》評論說:“TCL的毛利率并不很高,用很高成本拿到一個國際企業,好比用打工仔的錢去養一個造飛機的工廠—這是窮人養富人。”
2004年6月底與阿爾卡特合資前,TCL手機業務毛利率為22.5%,阿爾卡特手機業務凈虧損約3500萬歐元;到2005年3月底,TCL手機業務的毛利率已驟降至5%,合資公司仍然保持著同樣數額的凈虧損。李東生由此才認識到:“我們的贏利能力不足以長期維持人家原有龐大的技術平臺。只能盡快將人家的核心能力移植到中國的企業體系里生下根來,將人家的部分價值轉到中國企業身上并產生協同效應。而且,這個過程一定要快,否則人家的核心能力就會揮發并流失,我們買的價值就會快速貶值。”
理想既不現實,為收購對象制訂有效的業務計劃也就無從談起,李東生只能空喊出“18個月扭虧”之類的豪言壯語,而根本沒有仔細考慮并購后可能面臨的艱難挑戰。
首先,如何削減原來國際企業的高昂成本?其次,國際企業既然拿出自己的業務出售,就是因為回天無力,收購方有什么把握能夠提出更好的解決方案?詳細的計劃是收購成功的一大重要因素,而TCL似乎卻是歡天喜地地投入收購,在遇到了超乎自己想象的困難局面之后,又一籌莫展,幾無章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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